聽到姜艾這句話，霍長生下意識挺直身子，卻發現他看的不是自己。

“小豫，拜托你了。”

鄧豫魔力七階初級，四劍熟練度接近宗師級，作戰經驗豐富，成為成都學院的代表並無不妥。

但那是相對其他人而言，不包括霍長生。

如果說成都學院中誰最期待這次英傑大賽，毫無疑問是霍長生。

只有他真切純粹地渴望著每一場比賽，因為模擬系統對身體的負擔很小，只損耗精神，而論精神意志，他不覺得自己會輸給成都學院任何一人。

即使身如刀割，霍長生都不會吐血和呻吟，疾病和痛苦皆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，他早已習慣。

更不要說，論實力，在座之人都不如他。

可霍長生最終還是決定不發表任何意見。

盡管在和紫禁學院比賽時，他是最後一個秒退的，但大家想做的事並沒有錯，集體利益應該勝過一切，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。

即使是當初和梓潼軍決戰時，他也沒有離開城池一步，一直守在成都城內……他早就習慣了守護一切，真意也是在守城過程中修煉出來的。

沒錯，他早就習慣了……

“我反對。”趙充舉起手。

霍長生驚愕地望向趙充，卻發現趙充掃了自己一眼，這才把目光投向姜艾。

“我也反對。”鄧豫搖頭。

“不，小豫你是最合適的人選。”姜艾沒有去看趙充。

其他人也明白了姜艾的意思，霍長生的確更強，但他的身體不好，即使模擬系統負擔小，為身體著想，也不應該把這一重任交給他。

霍長生早就明白姜艾的打算，微微一笑，輕輕低下頭。

有能為自己著想的人真好……

“不要低下頭！”

耳邊傳來趙充的傳音，霍長生微微一楞。

“不許否定！剛才你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我了，不要騙自己！”雖沒有喊出聲，但趙充還是忍不住在眾人面前緊咬牙關。

我期待了？

霍長生楞住了。

“我說句話。”自從那天以來，陳堂就很少發言，但這一次他還是開口了，“你們好像考慮太多了吧，又是漢之魂，又是榮耀，又是名氣……就不能好好享受比賽？”

陳堂的話讓眾人一楞。

為了蜀地，眾人來參加英傑大賽，想要把蜀地已經改變的信息傳遞給世人知曉，改變世人對蜀地的看法……想法很好，但實際操作起來非常困難，更不要說他們內外部都有困難。

而眾人苦思冥想的結果，卻是愈發誤入歧途，變成如今這般刻意追求表象。

“如果展示出的漢之魂不是刻骨銘心的體會，我覺得還不如不做。”

當局者迷，以間諜身份混在其中的陳堂卻是非常客觀冷靜。

“呵呵呵……”姜艾最先大笑起來，撲到陳堂身前緊緊抓住他的手，“說的太對了，是我們魔障了，大家都在幹什麽啊！”

“誰魔障了，一開始提出弘揚漢之魂的還不是你！”馬淵挖苦。

“弘揚漢之魂沒錯啊，你沒聽陳堂說嗎？是要弘揚我們骨子裏的意志。”姜艾只承認自己錯了三分。

“少一點套路，多一點真誠。”班朝總結。

“那我們的代表就決定是長生了。”趙充道。

“我沒意見。”鄧豫道、

“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？我不同意！”姜艾使用自己的否決權。

“少爺，你不是長生的父親。”廖化吐槽了。

“關心同伴的身體，有什麽錯？”

眾皆沈默，這也是姜艾之前一直避免提到長生的身體問題，而選擇用隱晦的語句來表達的原因。

“小豫，你也不要推辭了，代表的位置非你莫屬……”

一直沈默的霍長生終於舉起手。

“我……想當！”

眾人訝然，楞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久。

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霍長生沒有妥協。

“長生，聽話……”姜艾還想說什麽，卻馬上遭到眾人圍攻。

“我去，你這家夥管得太寬了吧！難得長生自己想做。”

“長生，加油！”

“這樣的機會多難得，不要管姜爸爸，做自己想做的事！”

“你們夠了！”姜艾惱怒得上躥下跳，好不容易才讓眾人住口。他扭頭和長生目光對視，神色凝重，“長生，想好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霍長生重重點頭，眼中滿是堅毅之色。

姜艾深深吸了口氣。

“那麽，散會。”

“哈？”

眾人有些反應不過來。見他們如此，姜艾心情大為暢快，露出一副扳回一城的得意笑容。

“不是說要真誠一點嗎？既然已經決定是長生，那麽明天愛怎麽做都是長生自己的事，我們不就只能散會了嗎？”

“你說得很有道理，我竟無言以對。”馬淵道。

“明天拜托了。”趙充給霍長生打氣。

眾人迅速散去……說是散去，另一蜀地學院的人倒是能回房間，成都眾人只能分散到屋子裏各幹各事。

“我說的是真心話，明天一切都交給你了。”見霍長生獨自走過來，姜艾笑道。

“我……”霍長生不知說什麽好了。

姜艾別過頭，輕聲一嘆，“對不起，你一直都很想戰鬥吧……不用管我們了，做你喜歡的事就好。”

只要他們在，霍長生就總會把戰鬥的機會優先讓給他們，即使是之前久違的和劉天戰鬥，霍長生也是他們“千呼萬喚”之後才出手。

“該不會你打算讓我們秒退，留你一人單幹吧？”姜艾突然想到。

“當然不是！”霍長生迅速搖頭。

“那就沒問題了……好好幹。”

告別霍長生後，姜艾找到躲在屋子角落的陳堂。

“謝謝你了。”

“不必道謝，你們這些家夥本來就不適合搞什麽謀略。”陳堂冷冷道。

“怎麽聽起來你好像在罵我弱智？我的智商可是比你高的！”姜艾不服。

“智商包括許多方面，你的觀察力、記憶力和想象力也許比我厲害，但判斷能力不一定比我優秀。”

“切，實踐才能檢驗真理，我很快就會超越你。”姜艾已經是六階高級，和陳堂同級。

“能賺大錢的人才是真的優秀。”陳堂根本不想和姜艾比階級。

第二天轉眼來臨。

至少對霍長生來說是這樣子，姜艾等人不作為，他只好整晚都在埋頭思考戰術，結果一不小心就睡著了。

這並不意味霍長生的防備意識松懈了。

作為眾人之中最強的戰力，霍長生平時一直保持高度警惕，風雨不改，可見其精神力強大。這個中奧妙在於他把精神力分為兩份，較多的那份用來感知四周的危險事物，較少的那份用來思考問題。而昨晚，他把日常生活的那份精神消耗殆盡了，畢竟他根本不擅長思考這種問題。

話題回到最初，霍長生覺得自己睡了美美的一覺，這可一點都不尋常——

沒錯，外面的人依舊在騷擾蜀地眾人，只是他們開始了輪班制，還偶爾會聰明地躲起來讓蜀地眾人以為沒人，過好一會才突然冒出來把展開的隔音結界打破，繼續騷擾他們。

嗯，昨晚霍長生什麽聲音都沒聽到。

姜艾等人也輪班了，輪流給霍長生施展縮小版的隔音結界——之前的隔音結界會被打破，是因為規模大，打算籠罩整個屋子，同時隔音結界是可以被反隔音魔法掃描到的，但規模小的結界不易被發現和打破，他們昨晚就是盡全力把隔音結界維持在霍長生一人身上了。

也許你會問用耳塞不就好了嗎？呵呵，魔法師比你聰明多了，聲波傳音，大地傳音，電磁波傳音，光熱傳音……只有你想不到的，沒有他們做不出的，畢竟人類要做壞事實在太簡單了。

霍長生沒有說感謝的話，憑他們之前的交情，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話語。

比賽的場地是熟悉的盆地風貌，這讓霍長生想起了自己缺席的梓潼大戰。

姜艾他們就這麽站在原地，把一切交給了他。

漢之魂是什麽？

姜艾最初說是無論面對任何對手，都要全力以赴，但看到今天的對手後，姜艾猶豫了，畢竟開導彈炸螞蟻，實在沒什麽好自豪的。

霍長生也思考了很久，但就像陳堂所說的那樣，他想不出什麽好辦法。

無論他怎麽做，只要有心人有意願，總能從中挑出毛病。

而有心人，可以說全場的觀眾都是。

霍長生實在沒信心打動全場觀眾。

但面對這種全世界都看不起蜀地的情況，他還是有能做的事。

氣勢沖天而上，霍長生一開始就使用了六重魔法疊加和真意。

“謝謝大家，給了我全力以赴的機會！”

最終，霍長生還是選擇了盡全力，但這不是什麽為了尊重對手，也不是為了向世人展示什麽。

名為霍長生的少年忍住了副作用帶來的病痛，取得了今天這般成就。

然而他卻一次都沒有完全展示過這股力量。

因為身體不好，因為周圍的人會擔心……這樣的理由他已經聽膩了！

這一次，他終於可以不再用身體來當借口，全力展示自己畢生所學。

沒錯，即使是霍長生自己也會產生是否要繼續努力下去的疑惑。

如今，他的長槍，只為了打動自己，告訴自己——

“我這一生，無怨無悔！”

僅僅五秒，霍長生就來到戰場另一頭，開始了自己的攻擊。

一個，兩個，三個……

英傑大賽和襄月的選拔賽不同，隊伍可以自行選擇不在同一地點登場，這是考慮到也許會有強隊選擇秒殺弱點而增加的設定。

但在火力全開的霍長生面前，這個設定形同虛設。

僅僅二十秒不到，對方隊伍就被挑落了九人。

但霍長生也已經到了極限。

他的每一擊都足以秒殺七階魔法師，與其說是戰鬥更不如說是在宣洩自己的力量。

在觀眾看來，應該很難看吧？他們肯定會被罵了吧？

霍長生考慮過這些，但很快就被心中的喜悅給淹沒了。

外表的木訥從不是霍長生的真性情，只要看他碎裂山河的陣勢，就知道他是個風馳電掣的勇士。

更何況，擁有真意的人怎麽可能會壓抑自己的感情！

趙充的情報跟不上來，霍長生便燃盡自己最後的力量，尋找餘下的一人。

終於，他看到了對方驚慌失措的表情，而霍長生的身體也開始消散了。

“再等一下啊！”

自己的身體，霍長生再清楚不過了，他也有想過自己若是參加梓潼之戰，最終一定會在中途倒下。

連勝利都看不到。

對霍長生來說，他這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自己浴血奮戰後所帶來的勝利場景。

敵人並不可怕，可怕的是，終有一天霍長生自己倒下之後，後人再也無法與強敵作戰。

就像如今的大宋，面對外敵，有劍聖在，可以安枕無憂，但劍聖不在之後呢，大宋還有能和外敵作戰的人嗎？莫非大宋要成也一人，敗也一人，就這麽滅亡？

霍長生不想見到這一幕，因此他的每一次全力出手，都要親眼看到最後一名敵人消亡。

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霍長生支持不住，露出了放松的笑容。

嘭！

對方眉心突然多了一個血洞，倒了下去。

是陳堂的“雖遠必誅”。

同時，霍長生耳邊響起了趙充的聲音。

“放手去做吧，你倒下之後還有我們。”

雖然不是由自己消滅最後一名敵人，但霍長生不知為何露出了笑意。

因為他找到了漢之魂的最好釋義。

無論敵人多麽強大，他們都會發起抵抗。

無論敵人來多少次，他們都會將之擊敗。

無論時代如何變遷，他們都會一直堅持下去，把這意志流傳下去。

所謂漢之魂，就是前仆後繼。

霍長生倒下了，消失了，姜艾等人取得了勝利。

下一瞬間，回到現實空間，霍長生被湧上來的同伴緊緊抱住了。

即使觀眾謾罵也無妨，他成功打動了自己，打動了蜀地眾人。

因此他贏得了同伴的歡呼聲。

“什麽嘛，不過是虐菜，有必要那麽高興嗎？”有觀眾皺眉。

“土鱉第一次贏，所以興奮了點，很正常嘛。”有觀眾嘲笑。

“以為是奧林匹克武道會贏了第一面金牌嗎？不過是一場敗者戰，對手還是弱雞。”有觀眾不忿。

“贏得好快，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。”

“切，以為贏這麽一兩場就能證明自己很強大，世界大著呢！”

若是姜艾等人聽到這話，一定會告訴他——

“放心，我們以後還會贏，不斷贏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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